淺析沈從文的都市小說
Ⅰ 沈從文小說特點
沈從文的創作風格趨向浪漫主義,他要求小說的詩意效果,融寫實、紀夢、象徵於一體,語言格調古樸,句式簡峭、主幹突出,單純而又厚實,朴訥而又傳神,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凸現出鄉村人性特有的風韻與神采。整個作品充滿了對人生的隱憂和對生命的哲學思考,一如他那實在而又頑強的生命,給人教益和啟示。
Ⅱ 怎樣寫讀了沈從文的蕭蕭一文的論文
《蕭蕭》:「少女夢」構築的「湘西夢」
【摘要】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從文用她們的夢境展現了她們最純真的形象,寄託了她們對生活的嚮往,而夢的轉變也傳達出了女性成長的內涵。懷著一顆「北京夢」的沈從文,來到都市以後求學失敗、求職碰壁、投稿受挫。當他餓著肚子躑躅街頭接受著「城裡人」目光的鄙夷與羞辱時,陪伴他日日夜夜的故鄉的鄉土人情,隨著歲月的流逝與蹤跡的遷徙幻化成了他筆下那個讓人魂牽夢縈的湘西古城。都市生活同樣給沈從文留下了難以癒合的心靈創傷,在都市中他看到的更多的是人性的復雜與墮落,從那以後他開始提筆構建他夢想中的桃花源。然而臆想的湘西並非現實的湘西,而是作為精神家園、理想寄託的參照系出現在沈從文的筆下,是受到心靈創傷的沈從文構築的一個夢。
【關鍵詞】沈從文;蕭蕭;少女夢;湘西夢;湘西世界;鄉村文明
沈從文為我們構建了一個理想化、夢幻般的世外桃源——湘西,他在作品中也建構了許多的「夢境」。在沈從文構建的諸多夢境中,筆者認為少女的純真之夢最能體現出他想要展現出的湘西世界,最直觀的傳達了他的精神寄託。閱讀《蕭蕭》時,會發現夢的意象貫穿了文本的結構。本文以小說《蕭蕭》為例,淺析沈從文筆下的少女的純真之夢所構築的「湘西夢」。
一、蕭蕭的夢境與女性成長
人們常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沈從文用她們的夢境展現了她們最純真的形象,寄託了她們對生活的嚮往,而夢的轉變也傳達出了女性成長的內涵。
1、少女之夢與少女形象
《蕭蕭》中的蕭蕭做童養媳時只有十二歲,即使嫁做他人婦,她也不過是個孩子,在夜裡睡覺的時候,也會「做這種年齡人做的夢」,可以說,蕭蕭的夢在一定意義上是對白天生活的一種補償,作為童養媳,她要照顧幼小的「丈夫」,還要參與家事,加上婆婆嚴厲如一把利剪,使蕭蕭承擔了這個年齡的孩子本不應該承擔的義務,她的成長歷程也比其他少女辛苦了許多。因此,沈從文借夢境表現出了蕭蕭童心未泯且心智並不成熟的一面,她具有天真樂觀的性格,即使無法反抗與逃脫命運的支配,她仍在會在夜晚做著屬於自己的有趣的夢。夢的內容充滿了歡樂與自由,沒有失去孩童的淘氣與天真,與文本中沈從文對蕭蕭性格的直接描述是一脈相承的。
2、少女之夢與女性成長
蕭蕭的成長,透過夢境表現在兩個方面:首先,是「女學生之夢」。女學生過身時,村裡人都笑話女學生,她們在村裡永遠是奇聞。然而女學生在某種程度上象徵著進步與文明,在鄉下人眼中卻成為笑話與奇聞,也體現了鄉下人保守、隔膜的一面。祖父用「女學生」逗蕭蕭,蕭蕭「心中卻忽然有了一種模模糊糊的願望」,她的心中從此以後也有了一個「女學生」,「做夢也便常常夢到女學生,且夢到同這些人並排走路。」蕭蕭的夢在不同的人生階段具有不同的內容,體現出她不自知的內心潛意識。十五歲的少女已不像從前那樣做著如童話一般的童心未泯的孩童之夢,因而她做女學生的夢就具有了明顯的喻意。
蕭蕭真正的成長是在被花狗引誘懷孕以後。作品中提到「蕭蕭仍然是往日的蕭蕭。她能夠忘記花狗就好了,但是肚子真有些不同了,肚子中東西總在懂,使她一個人干著急,盡做怪夢。」在這里,沈從文並沒有描寫出具體的夢境,但是結合整部作品不難看出,蕭蕭在花狗的引誘下雖然滿足了自己對情慾的好奇,卻陷入了人生的困境。至此,少女的純真之夢伴隨著生理的成長而消失,心智的成熟最終完成了蕭蕭作為一個女性的成長過程。
二、由「少女夢」構築的「湘西夢」
1、理想化的夢境與理想化的少女
對於沈從文而言,無論是蕭蕭,翠翠還是三三,都寄託了他超現實的理想化精神。因此這些十五歲的純情少女的內心世界也被理想化了,理想化的少女擁有理想化的內心,理想化的內心通過理想化的夢境表現出來。
對蕭蕭來說,「女學生夢」更是可望而不可求的,鄉下人對女學生的嘲笑註定了蕭蕭如果成為女學生之後的結局。蕭蕭的精神世界始終「還是一片荒原,理智被蒙蔽著,就象山裡的芭茅地,原始、蒙茸,生命處於被動的自在狀態。她沒有、也不曾想到如何自主地把握自己的人生命運」。她天真蒙昧的心靈中那僅有的一點點未泯滅的改變命運的憧憬被既定的壓抑女性千年的封建農村文化吞噬了。
2、少女的夢境與作者現實的投射
沈從文所構築的湘西世界以及少女的夢境都可以說是他在現實社會中得不到滿足的情感投射。因而在情感投射下塑造的世外桃源,也並非是完全真實的。他在夢與幻境中營造了一個與現實抗衡的「世界」,用以逃避現實的苦悶。
鄉村文明真就如同沈從文筆下描寫得那麼淳樸自然嗎?蕭蕭生活的鄉村是一個人被財物控制的世界,這在任何社會恐怕都在所難免。蕭蕭生活的世界並不一定就是「桃花源」,《蕭蕭》中表現的人性美似乎也並沒有那麼純粹。「沈從文縱容蕭蕭,不願讓她為所做的錯事受苦;這種縱容的態度延及敘事,以至於甚至村民們都被寫得像一群孩子,他們不忍面對『成年律法』的道德後果。……在理想的田園浪漫故事與陰郁的現實陳述之間,蕭蕭和她的村人們所棲身的世界裡律法依然存在,但這個世界的居民們僅卻援用童心來奉行與化解這些法規。」同樣,夏志清先生在《中國現代小說史》中也提出了這點懷疑:「蕭蕭所處的是一個原始社會,所信奉的也是一種殘缺偏差的儒家倫理標准。可是,事發後,她雖然害怕家庭的責難和懲罰,但這段時間並不長,而且,也沒有在她身心留下什麼損害的痕跡。」
當沈從文懷著夢想來到北京之後,現實給予他更多的是迷茫與失望。他在此期間他「處處感受到都市的現代文明和人們之間的冷漠虛偽對他的壓迫與精神摧殘」,現實與理想的差距使他變得孤獨,為了精神上的慰藉,「讓自己無處可去的滿腔熱情找到好的土壤、能夠達到理想成熟的境地」,他只能以僅存在記憶中的夢幻般的湘西的美好與現實的殘酷對抗。記憶中的湘西已不再是那個環境惡劣、社會環境嚴酷的鄉村,在沈從文的筆下變成了民風淳樸,人性至善的世外桃源。
三、結語
沈從文在描寫夢境時,他所描繪的「夢」並不一定是人物真實的夢,它只是他創作出來,為表現人物的心理、性格、階級屬性等服務的。沈從文想通過少女純真無知的夢,塑造出諸如蕭蕭、翠翠、三三、夭夭這些純真、善良的湘西少女,在通過這些純朴的湘西少女塑造出一個至善至美的湘西。這些作品中的「夢」更真實也更深刻,更唯美也更富於藝術魅力,作家「通過夢境夢幻式的描寫,從而實現對審美境界的追求。」以「鄉下人」自居的沈從文,在大都市中四處碰壁,因而將理想寄託於湘西古城,他將記憶中最美好的湘西捕捉下來並躍然紙上,這個湘西承載著沈從文對於鄉村文明最深切、最美好的嚮往,承載著他對城市文明最失望、最痛苦的體驗。他就如同作品中那些做著自由、天真、美好之夢的純真少女,在物慾橫飛的都市文明的沖擊下,做著屬於自己的夢幻且美好的夢。
Ⅲ 哪位大俠能幫忙寫一篇淺談沈從文小說的情節藝術的論文啊,拜託啦
作者:雅嘉拉達(yajialada)
在大量的沈從文文學作品評論中,呈現出兩種不同的批評傾向與模式。其一、以思想性及真實—典型論為核心的社會學批評模式。這些批評主要以沈從文早期創作和鄉土題材作品為對象,「空虛的作家」[9]「沒有思想的作家」[10]「作品人物都是空洞無物的」[10],幾乎是眾口一詞的結論。因而,存在於沈從文早期創作中的「那種輕松,那種優美,都是無聊而甚至應該排斥的」[11]。而這種對「思想」的要求,是以「暴露時代的苦難」——唯其如此,作品才有思想——為標尺的。有人據此將《會明》與《紳士的太太》相較,認為《紳士的太太》「那暴露的東西」「《會明》再增多十篇還抵不住。」[12]不能說這些批評毫無根據,當「湘西世界」在沈從文早期作品中雛形初露時,實在還談不上什麼深刻思想。然而,勿論那種「輕松」與「優美」的背後,也自有其思想情感的底蘊在,而僅以是否暴露時代的苦難為衡量作品「思想」有無的唯一標尺,也難免陷入偏狹。然而,這類批評由此出發,終於發展到對沈從文筆下「湘西世界」真實性與典型性的質疑:「使人懷疑那不是中國」。[12]最典型的莫過於這一段《邊城》論:
這種善良的人是不是現實中人物呢?不錯,在目前中國社會中,是有這樣的人存在,但那是特殊的,不是普遍的。[13]
雖然論者承認《邊城》人物的真實性,但由於那「不是普遍的」,因而是非典型的。這顯然是一種被簡單化了的社會學批評模式。
即便如此,在這類批評文字中,同樣得到普遍承認的,一是沈從文創作呈現的獨特風格。「風格的獨異的奇趣」,「不變的獨特作風」,是屢見不鮮的考語;二是沈從文對青年讀者的廣泛影響:「沈從文的短篇小說到底引誘了許許多多的年輕的讀者,照亮了通到文學之園的途徑。」[11]
蘇雪林堪稱這類批評的突出代表。較之上述評論,她的《沈從文論》顯然高人一籌。她不再簡單地指證沈從文的作品「沒有思想」,而是第一個揭示出沈從文作品「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蠻人的血液注入到老邁龍踵頹廢腐敗的中華民族身體里去使他興奮起來」「引燃整個民族青春火焰。」然而,對沈從文作品裡具象世界真實性的懷疑並未稍減:「敘述十之八九是靠想像來完成的。」[14]而對沈從文「文體作家」、「文字的魔術師」的界定,又堵塞了其進一步探究沈從文筆下「湘西世界」底蘊之路。盡管如此,蘇雪林對沈從文作品藝術特徵概括——「第一是能製造一種特殊的風格』,「第二是句法短峭簡練,富單純的美」,「第三是造語新奇」,卻頗有見地。其二、從藝術欣賞出發,忠實於自身的藝術感覺的批評模式,即所謂的藝術批評模式(既非形式主義批評,也非純粹的感覺主義批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劉西渭的批評。在他的《〈邊城〉與〈八駿圖〉》和評蕭乾《籬下集》、蘆焚的《里門拾記》(在與沈從文相互比照中進行)[15]的文字中,將沈從文的評論納入他確立的一種理論前提下:在小說世界裡有兩種作家——偉大的小說家與自覺的藝術家。例如巴爾扎克,是一個「偉大的小說家」,然而,嚴格而論,不是一個藝術家。依照這種劃分,沈從文是一位「漸漸走向自覺藝術的小說家」。因為沈從文的藝術製作,表現了「具體的生命」,而他「所涵有的理想」,是融化在作品中「各自的生命里」的。閱讀沈從文的作品,「感覺,想,回味,是不免的步驟。」因此,在論及《邊城》時,劉西渭說:
人世壞嗎?不!還有好的,未曾被近代文明沾染了的,瞧!這角落不是,——這些可愛的人物,各自有一個厚道而簡單的靈魂。
在這里,劉西渭提供了對沈從文作品的另一切入角度。同時他在實際上提出了另一意義上的真實論,即所謂「真實」,非社會學意義上的真實,而是藝術感覺上的真實。
盡管劉西渭給予《邊城》以極高評價,但這種批評模式同樣限制了對沈從文作品深層意蘊的理解,以至沈從文自己在談及劉西渭的批評時說:
「我的新書《邊城》出了版,……可是沒有一個人知道我是在什麼情緒下寫成這個作品,也不大明白我寫它的意義。即以極細心朋友劉西渭先生批評說來,就完全得不到我如何用這個故事填補我過去生命中一點點哀樂的原因。[16]
以上是對早期沈從文研究簡單大略的概說。
Ⅳ 沈從文以都市生活為題材的小說有哪些
沈從文小說的內容:鄉村、都市。
鄉村:人性的世界和神性的世界。代表作:《柏子》、《蕭蕭》、《邊城》
都市:病態的世界。作品:《紳士的太太》、《都市一婦人》、《八駿圖》、《某夫婦》、《大小阮》、《有學問的人》等作品展現的是病態的都市人生。
Ⅳ 沈從文的小說有哪些有什麼重要意義
邊城,長河,三三
沈從文創作的小說主要有兩類,一種是以湘西生活為題材,一種是以都市生活為題材,前者通過描寫湘西人原始、自然的生命形式,贊美人性美;後者通過都市生活的腐化墮落,揭示都市自然人性的喪失。[12]
其筆下的鄉村世界是在與都市社會對立互參的總體格局中獲得表現的,而都市題材下的上流社會「人性的扭曲」他是在「人與自然契合」的人生理想的燭照下獲得顯現,正是他這種獨特的價值尺度和內涵的哲學思辨,構起了沈從文筆下的都市人生與鄉村世界的橋梁,也正由於這種對以金錢為核心的「現代文學」的批判,以及對理想浪漫主義的追求,使得沈從文寫出了《邊城》這樣的理想生命之歌。
Ⅵ 沈從文的小說創作有些什麼特點
創作風格
沈從文的創作風格趨向浪漫主義,他要求小說的詩意效果,融寫實、紀夢、象徵於一體,語言格調古樸,句式簡峭、主幹突出,單純而又厚實,朴訥而又傳神,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凸現出鄉村人性特有的風韻與神采。
沈從文以鄉村為題材的小說是典型的鄉村文化小說,它不僅在整體上與都市「現代文明」相對照,而且始終注目於湘西世界朝現代轉型過程中,不同的文化碰撞所規定的鄉下人的生存方式、人生足跡及歷史命運。整個作品充滿了對人生的隱憂和對生命的哲學思考,一如他那實在而又頑強的生命,給人教益和啟示。
沈從文是具有特殊意義的鄉村世界的主要表現者和反思者,他認為「美在生命」,雖身處於虛偽、自私和冷漠的都市,卻醉心於人性之美,他說:「這世界或有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傑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
選小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緻,結實、對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理想的建築,這廟供奉的是「人性」(《習作選集代序》)。
沈從文(1902年12月28日-1988年5月10日),原名沈岳煥,字崇文,後改名沈從文,筆名有休芸芸、懋琳、甲辰、上官碧、小兵、炯之等,齋名窄而霉齋,男,湖南鳳凰人,中國現代文學家、小說家、散文家和考古學專家。
(6)淺析沈從文的都市小說擴展閱讀:
一、小說集
《蜜柑》、《雨後及其他》、《神巫之愛》、《龍朱》、《旅店及其他》、《石子船》、《虎雛》、《阿黑小史》、《月下小景》、《八駿圖》、《如蕤集》、《從文小說習作選》、《新與舊》、《主婦集》、《春燈集》、《黑鳳集》、《蕭蕭》、《阿麗思中國游記》、《邊城》、《長河》。
二、散文集
《從文自傳》、《記丁玲》、《湘行書簡》、《飄零書簡》、《湘西》、《廢郵存底》、《燭虛》、《雲南看雲集》。
三、學術著作
《中國古代服飾研究》、《龍鳳藝術》。
Ⅶ 論述沈從文都市小說的文化內涵
[摘 要] 沈從文小說在人類文化史上作出的最有價值的貢獻是:通過以《邊城》為代表的一系列作品,滲透了深厚的文化內涵,提出了人類應當具有的與西方文明和東方文化完全不同的全新的第三種文化信仰,闡述了自己獨特的文化價值體系——湘西自然人性文化。
[關鍵詞] 沈從文小說 傳統道德文化 現代都市文明 湘西文化 人性的希臘小廟 「第三種」文化體系
[目 錄]
一、沈從文小說的文本意義在於構建一種全新的文化
二、沈從文小說對傳統文化和都市文明的「破」
三、沈從文的《邊城》與「人性的希臘小廟」
四、沈從文小說的價值在於提出了「第三種」文化體系
當代文學巨匠沈從文是個每個細胞都浸滿了湘西文化因子的作家。從文學的角度講,他最大的貢獻是為我們展示了一個牧歌似的湘西世界;從社會的角度講,他最大的貢獻是為我們勾畫了一種人性本真的湘西文化。
一、沈從文小說的文本意義在於構建一種全新的文化
在沈從文的小說文本(也包括其他作品)中,沈從文將中國傳統文化、西方現代文明和湘西文化三者進行了對比性的描繪,以此闡釋湘西文化的真諦,揭示湘西文化滋養下的湘西人自然的生命形態和自然張揚的人性。沈從文在試圖構建一種自然和諧、自主自為、自然形態的新的文化價值體系。在他的作品中,他既反對以儒教為主的正統的中國傳統禮教文化,也反對以西方文化為核心的所謂現代都市文明。他極力將三種文化的景觀和人生實質淋漓盡致地展示給世人,並將湘西文化的真善美及這種文化環境中人性的健全、生命力的雄健和個性的自由舒展推崇到所有文化之前,其目的就是告訴世人:只有湘西文化才是活的文化,才是雄強、本真、至善至美的文化,才是最充滿人性、人情美的文化。不僅正在頹敗的中國甚至所謂的西方文明都應該重建、普及這樣的文化,只有建立這樣的文化價值體系,整個中國乃至世界才會充滿生生不息的生機與活力,人類的生命力才不會枯竭和凋萎,整個社會和世界才能達到人性發展的極至。
在這里,沈從文不僅對三種文化進行了冷靜的反思和理性的批判,而且他更是在宣揚和試圖創造一種全新的文化價值觀,並用之改造中國國民的精神和世界的人生。在給妻子張兆和的信中說:「說句公平話,我實在是比某些時下所謂作家高一籌的。我的工作將超越一切而上。我的作品會比這些人的作品更傳得久、播得遠。①」所以如此的自信,就是因為他在用自己的文字在創立著一種全新的文化體系,不僅屬於中國,而且也屬於整個世界。
二、沈從文小說對傳統文化和都市文明的「破」
沈從文與魯迅、老舍對中國的舊文化、中國國民劣根性的批判不同,魯迅、老舍等作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破而不立」,沒有確定舊的文化破了之後中國文化的指向。而沈從文卻上是在「破」的同時更側重於「立」。他要創立一種全新的文化信仰,要創立一種以湘西文化為核心的自主、自為、自然的文化價值體系和充滿人性的人生哲學。沈從文曾表示,他要建立生命、人性、自然三者統一的「一種愛與美的新的宗教。②」這里他所說的「宗教」,其實就是一種有別於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明價值體系的、益於人性全面發展的文化價值體系和文化信仰。
沈從文筆下的湘西,是中國文化的邊地,因此相對比較完整地保留了湘西原生態的鄉土文化,這種原生態的鄉土文化,有可能就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底本和前身,沈從文及沈從文筆下的翠翠,就是這種文化的活態。而北京可以說是中國傳統文化的典型,雖然它正處於由傳統文化向現代文化的緩慢轉化中,但這種傳統文化在衰落的同時卻又頑強地生存著。而上海則是一個完全按照西方模式建立起來的大都市,它是西方文明在中國本土上一個鮮亮的象徵,具有極強的輻射力和文化侵蝕力,是我們的傳統道德文化倒了之後,精神空虛靈魂疲頓時乘虛而入並瘋長的一種文化怪胎。
這三個不同的空間,實質上代表了中國傳統文化、西方文明和湘西文化三種文化形態。沈從文雖然輾轉於北京和上海,但作為湘西文化的代表的沈從文並沒有在深層次上被中國傳統文化和西方文明同化,相反,卻給了沈從文一個用湘西文化來審視、反思中國傳統文化和現代都市文明(西方文化)及它們影響之下的人的生命形態的歷史性機會。他與這兩種文化和這兩種文化下的生命是隔膜的,這種隔膜加深了他的文化孤獨感,也使他更清醒地對這三種文化進行分析、比較和批判性的反思。在分析比較中、在批判性的反思里,他看清了中國傳統文化的病根和現代都市文明的畸變,同時,也對他家鄉的充滿人性美的湘西文化的生存延續產生了危機感。於是,沈從文把他的文化創立指向了湘西文化,並將湘西文化淳樸本真的一面提純升華,試圖創立一種能夠取代中國沒落的傳統文化和病態的現代都市文明的新的文化價值和文化信仰。
於是,沈從文開始了他的文化批判和文化信仰的再造,創作了大量的小說來批判中國頹敗的傳統文化和病態的現代都市文明,闡發和張揚以湘西文化為底根的新的文化價值觀。
沈從文對文化的評判,常常從性、人性、生命的生存形態等角度去觀察和思考。如小說《十四夜間》,刻畫了一個在傳統道德文化液汁里泡大的小官僚吳子高,為了滿足自己的肉慾找妓女的可笑過程。他自己不能去找,這有失「大雅」,就轉托客房的伙計。在等待的過程中,沈從文對吳子高的心態進行了惟妙惟肖的刻畫。吳子高在設想妓女到時如何如何對話,如何如何行動,簡直像「備課」,而一旦暗娼真的站在面前時,卻又手足無措。這是一個怯懦、猶豫和無能的生命形態,是一個傳統文化培養出來的生命典型。與大膽放肆、充滿雄強生命力的湘西人相比,就足以說明中國傳統文化鍛造的人的生命力的衰落。沈從文說,性愛是體現人的生命力的。沈從文正是從性的角度來諷刺貶評中國傳統文化對人的生命力的摧殘和戕害,反過來,更加深了他對洋溢著雄強生命力的湘西文化的自信。
在小說《看虹錄》中,這種以性來評判文化的視角更明顯。沈從文在這篇小說中,充滿了象徵意義和潛台詞的暗示,對中國傳統道德文化對人性的束縛的揭露更加深刻。小說中的女主人應當是「美與愛」的文化象徵,是充滿生命活力與自然美的文化載體;而小說中的客人卻是中國傳統道德文化的象徵,是這種文化畸變衍生的意淫文化的代表。這個女主人(湘西自然人性文化),不僅向客人展示了她的美,而且在言行上也勃發著生命和人性的熱情。她暗示客人,是生命就應該燃燒。但是女主人也品透了這個中國傳統文化籠養的「客人」的怯懦、猶豫不決,因為他生命的熱情消失在文字里了,生命的雄健力被中國傳統文化湮滅了,生命本能的熱量在文化冷水的浸潤下熄滅了。好在這個客人還能夠面對空盪盪的房子對自己的生命進行反思,對自己身上的文化進行詛咒:「我等待那個夜所能帶來的一切梅花的香,和在這種淡淡香氣給我的一份離奇教育」。這離奇的「教育」是什麼呢?於是,沈從文借客人的心和口,點出了另外必然還有一本書,這書就是充滿至善至美的人性和完全自然狀態的生命形式的湘西文化,也就是沈從文所要創立的新的文化信仰。只有這種文化,才能孕育出樸素至美的人性與和諧美滿的人類文化。
由上我們可以清楚地看到沈從文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徹底批判。對於中國傳統文化的懦弱和虛偽,他大膽地提出「丟掉它,也正是必需的事③」。沈從文在《鳳子》中說:「挽救它唯一辦法是哲學之再造,引導人類觀念轉移。」但這種「哲學」和「人類觀念轉移」並不是轉到以西方文明為內核的現代都市文明,因為沈從文對現代都市文明同樣進行了徹底的批判和無情的否定。沈從文創作的《紳士的太太》、《八駿圖》、《大小阮》、《王謝子弟》、《苦墨醫生》、《來客》《煙斗》、《有學問的人》、《或人的太太》、《自殺》等小說作品,組合成了一幅都市文明社會的畫卷。作者在《紳士的太太》中開門見山地說:「我是為你們高等人造一面鏡子,以照出他們丑惡的嘴臉與靈魂。」《紳士的太太》以一位紳士的太太作為切入點,她與丈夫貌合神離、同床異夢。她與大少爺暗中調情,為大少爺與三姨娘偷情搭橋牽線,牟取錢財。紳士則偷偷與情人幽會。他們表面上尊貴體面,道貌岸然,實際上卑劣猥褻,男盜女娼,生活里充滿了自私與虛偽,欺人與自欺,淫盪與亂倫。沈從文無情展覽著所謂現代文明中人們生活的空虛、精神的凋萎、靈魂的銹蝕,刻畫了浸泡在現代都市文明裡人生的虛無和人性的泯滅。《八駿圖》里的八位教授是現代文明的象徵,然而他們卻恪守道德,奢談文明,用假正經、假文明來拘束、壓製作為一個正常人應有的七情六慾,形成了被閹割過的寺宦觀念。這是一種被扭曲的人性,是違反正常人性的、病態的、畸形的文化現象,沈從文藉此批判的深刻之處在於:現代文明自居悖論、自相矛盾,看似文明其實反文明,看似道德其實不道德。這種文化讓人性變態,讓行為反常,讓整個社會在虛偽、意淫和無聊的夢幻中討生活,將人性和心靈變成金錢和情慾的支配物。
在《寫在〈龍朱〉一文之前》一文中,沈從文對自己長期生活在現代文明都市上海和中國傳統文化中心北京給自己造成的人生傷害同樣進行了痛苦的陳述:「血管里流著你們民族健康的血液的我,二十七年的生命,有一半為都市生活所吞噬,中著在道德下所變成虛偽庸儒的大毒,所有值得稱為高貴的性格,如像那熱情、勇敢與誠實,早已完全消失殆盡,再也不配說是出自你們一族了。」
沈從文筆下的現代都市文明具有毀人於有意而無形中的無聊與空虛,這種文化的兩大支柱就是金錢和情慾,生活在這種文化中的一切生命都是腐爛的,生命的價值和人性都是物質化、利益化的東西。現代文明寫在人臉上的是憔悴受傷,而內在的生命卻是枯竭和焦黑,整個人的生命的激情已喪失殆盡。一個物質與情慾的世界,根本看不見生命的影子——這就是現代都市文明最顯著的特徵。
三、沈從文的《邊城》與「人性的希臘小廟」
沈從文說:「這世界或有想在沙基或水面上建造崇樓傑閣的人,那可不是我。我只想造希臘小廟。選山地作基礎,用堅硬石頭堆砌它。精緻、結實、勻稱,形體雖小而不纖巧,是我理想的建築。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我要表現的本是一種人生的形式,一種優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④」在沈從文的湘西童話中,《邊城》就是一座供奉著人性的希臘小廟。在這個與世隔絕的「小廟」里,古風猶存,淳樸也充溢在人們身上,自然的人性美表露無遺。《邊城》集中體現了沈從文理想人生的縮影,是他現實與夢幻的交織,是對民族道德重造的切入點。
通過《邊城》這部小說,沈從文用理想化的筆墨描繪了的以苗族文化為內核的湘西文化。沈從文意欲構建的「希臘小廟」,其實就是自然人性的湘西文化,《邊城》就是這一文化價值體現的標志「建築」。《邊城》發表於1934年,它把自然和諧的人生形式推向了極致。邊地的美麗景色、淳樸的傳統風習和人物的美好心性渾然一體,充滿了牧歌情調。青山綠水、古樸寧靜的茶峒城裡,撐渡船的老人和孫女翠翠相依為命,當地團總的兩個兒子同時愛上了翠翠,由此演繹了一段美麗而哀婉的人性之歌。《邊城》寄託了作者的人生理想,把它極力渲染成世外桃源,其實就是沈從文的文化價值寄託。沈從文在《邊城》用這種新的文化信仰為人們描繪著在這樣的文化環境里自然、自主、自為的生命形態和美好人生,賦予翠翠、夭夭等湘西女性以象徵意義,她們是這種自然人性文化的象徵和最完美的模特。翠翠沒有接受過傳統文化的教化和現代都市文明的浸染,完全是大自然孕育和教化的女兒,「翠翠在風日里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即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隻小獸物。」她是人的至性——愛情的女兒,又是「天人合一」美的精靈與化身。翠翠就是湘西健全人性和自主、自為、自然生命形態的活的標本,是一種原始本真的人性生命形式,是沈從文所要創立和張揚的自然人性文化至善至美的模特,沈從文就是要借她們——這些自然人性的模特,來反對人為的、社會的、道德的文化,無論是中國傳統道德文化,還是所謂的現代都市文化。
在《邊城》中,翠翠、渡船老人、順順父子、楊馬兵等人物的身上,都展示著至真至純、勤勞善良、本分敦厚、正直仗義、豪勇無羈的生命本真,都融匯在《邊城》那種寧靜和諧、充滿無忌野性的自然環境中,洋溢著圓滿健全生命力的氛圍。沈從文就是要以湘西那種平凡、簡朴、單純的生活方式來取代畸形的現代都市文明和病態的中國傳統文化,他想用湘西那種存在於自然形態中的生命形態和樸素人生來喚醒麻木在中國傳統文化和沉醉在現代都市文明裡的生命,激起他們對這種新文化的信仰,重構新的自然和諧、雄健鮮活、化外境界的文化價值觀,與未完全被現代文明污染的湘西人一樣,過一種自然不做作、具有真性情的現代都市文明,保持自然人性,生死自然,愛恨自然。他相信他推出的這些文化模特——湘西文化的形象大使,完全可以征服現代都市文明及中國傳統道德文化。沈從文有這種文化自信,在寫於1932年和1937年的《鳳子》中,這種文化自信表達的清清楚楚:這篇小說敘述的是一個在現代都市文明生活的高級知識者(小說中被稱為「老師」)來到湘西,在和總爺(湘西文化的闡發者)的爭辯交流和自己在湘西的切身感受中,被那種樸素的生活、健康的靈魂、自然的人性、勇敢的精神、環境的牧歌性所征服,被這種原始本真的自然文化驚呆了,並心悅誠服地接受了總爺對湘西文化的表達和對都市文明的貶斥。
四、沈從文小說的價值在於提出了「第三種」文化體系
通過以《邊城》為代表的一系列小說創作,沈從文充分闡釋了他的新文化的內涵和價值,並表達了高度的文化自信。他自信這種建立在自然人性基礎上的新文化才是最有價值的、最理想的文化,它具有中國傳統文化和以西方文明為內核的現代都市文化無可比擬的超現代性。沈從文認為,中國人甚至全人類都應當將這種新文化作為自己的文化信仰,就像信仰宗教一樣。只有如此,才能構建一個美好和諧、充滿人性化的理想社會,才能永葆人類雄強的生命力和原始本真的自然人性。
因此,當大多數新文學家以新的、西方的、現代的、都市的文化眼光去批判舊的、中式的、傳統的、鄉村的生存方式的時候,沈從文看似做出了幾乎反方向的文化選擇。但是假如你們認為沈從文非都市而崇鄉村,抑現代而揚傳統,那就大錯而特錯了,那是部分文學研究者沒有參透沈從文及其作品的真正的思想意義和文化意義。沈從文並沒有堅守中國傳統文化,也並不是一個完全的鄉土作家,而恰恰相反,他是站在當時中國文化現實的基礎上,立在中國文化乃至世界文化的制高點上,孤獨地、痛苦地進行著文化的評判和文化選擇,試圖為中華民族找到強壯民族精神、雄強民族生命力的文化良方,尋找中華民族自強不息的出路。
沈從文小說的根本價值,就在於他在中國傳統文化(東方文明)價值體系和西方文明價值體系之外,以苗族原始本真的湘西文化為內核,為人類提出了第三種文化價值體系——自然本真的人性文化,並在他的作品中闡發了這種新文化的真、善、美,以及這種文化造就的美好社會,並且沈從文強烈地渴望中國和世界能夠丟掉泯滅人性的中國傳統文化和畸形變態的西方文化價值觀,確立這種新的文化信仰或宗教信仰,讓整個世界的生命、人性、自然都處於和諧美滿之中。
Ⅷ 沈從文有哪些都市小說
上面完全是亂答嘛!
其實有很多,這里只舉這幾篇吧!
《八駿圖》、《都市一婦人》、《第二個狒狒》、《泥塗》、《或人的太太》、《好管閑事的人》、《煥乎先生》、《嵐生和嵐生太太》.
Ⅸ 沈從文小說形象特點
1、沈從文的創作風格趨向浪漫主義,他要求小說的詩意效果,融寫實、紀夢、象徵於一體,語言格調古樸, 句式簡峭、主幹突出,單純而又厚實,朴訥而又傳神,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凸現出鄉村人性特有的風韻與神采。沈從文以鄉村為題材的小說是典型的鄉村文化小說,它不僅在整體上與都市「現代文明」相對照,而且始終注目於湘西世界朝現代轉型過程中,不同的文化碰撞所規定的鄉下人的生存方式、人生足跡及歷史命運。整個作品充滿了對人生的隱憂和對生命的哲學思考,一如他那實在而又頑強的生命,給人教益和啟示。
2、沈從文(1902-1988),中國著名作家,原名沈岳煥,筆名休芸芸、甲辰、上官碧、璇若等,乳名茂林,字崇文。湖南鳳凰縣人,祖母劉氏是苗族,其母黃素英是土家族,祖父沈宏富是漢族。因此,沈從文的民族身份可以是此三個民族的任何一個,但沈從文本人卻更熱愛苗族,他的文學作品中有許多對於苗族風情的描述。
沈從文是作家、歷史文物研究家。14歲時,他投身行伍,浪跡湘川黔邊境地區。1924年開始文學創作,撰寫出版了《長河》、《邊城》等小說,1931年-1933年在青島大學任教。抗戰爆發後到西南聯大任教,1946年回到北京大學任教,建國後在中國歷史博物館和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工作,主要從事中國古代歷史的研究,1988年病逝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