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書莊子智慧

⑴ 解讀莊子·第四節·聽書筆記

關於時間和空間，莊子本人是怎麼說的？他說「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大家知道天尺羨信地是最古老的，有天地很久以後才有人，可在莊子的視野里，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萬物就太多了，一個廣袤的空間里邊所有的東西，但是萬物跟我是一體的。

所以莊子看問題，是從古看到今，在戰國時就已經把後邊的很多事情都預測出來了。他看到了天地跟我在一塊，萬物跟我在一塊，從來都不是只從他自己出發。

這也是我們剛才舉例子，在坐飛機的時候，我們慢慢升高，慢慢升高。在這個過程中，其實意味著我們要一點一點突破。在莊子或者在道家，沒有頓悟只有漸悟，是一步一步去達到的。

莊子也有一句話：道行之而成，物謂之而然」，道是一點一點走出來的，地上本來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重要的是一點一滴地去走。這是我們從鯤鵬展翅這個故事中可以了解到的第二點。

第三個層次也非常有意思，小鳥這個人物開始登台了，小鳥一出來呢，就不懷好意地笑了一下，這是蜩與學鳩笑之曰，還有斥鴳都是代表小鳥。像寒蟬啊，斑鳩啊，這些小鳥屬於是2號選手。2號陵輪人物登場了，它笑什麼？它對大鵬說：「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里而南為」。

我平時撲騰撲騰的，只能撲騰到榆樹和枋樹那麼高，我都控制不了自己，趕快就下來了。我們平常說的蓬蒿，就是蓬蒿這么高，稍微高一點，就是榆樹這么高，它就掉下來了。所以小鳥就發出一個疑問，覺得大鵬怎麼可能飛到九萬里的高空，我飛這么矮就下來了。

我們注意，其實當我們笑這個小鳥的時候，也要想一想自己。我們常常是以自己的經驗去推斷他人派攜，我們一開口說話就會帶上我，我怎麼怎麼樣，我認為怎麼怎麼樣，我覺得怎麼怎麼樣，其實我們一直是我字當頭，我字當先的。

小鳥也這樣，它覺得我飛不到那麼高，你怎麼可能飛到那麼高呢，所以產生了這個質疑。面對小鳥的嘲笑，用我們今天的話說，就是當別人DISS你的時候，你還能在那做自己的事情，這就是很了不起的心態了，完全不顧其他人對你的否定、嘲笑、譏諷。

這是大鵬面對的另外一種孤獨。這種孤獨在我們今天的生活中是非常常見的，就是你做一件事情很容易被別人否定，當別人否定的時候你的心態能否控製得好。

我們之後會學到宋榮子，宋榮子有一個概括說：「舉世皆譽之而不加勸，舉世皆非之而不加沮」。全世界的人都贊譽你，你也不因此就更加努力；全世界的人都非議你，你也不因此就更加沮喪。什麼意思呢？就像我們發朋友圈的時候，大家都給你點贊，你一發現那麼多人點贊，趕快再發一條。

大家有沒有想想，如果從來沒有人看你的朋友圈，你還會發嗎？所以我們是特別在意別人的評價，如果別人非議你這樣做不對，其實很容易受影響。

比如早上一出門，有人說你這幾天變胖了，可能你中午飯就不吃了，馬上就減肥了。我們無時無刻不是生活在別人的評論中，所以如何面對他們？我們要忍受這樣的孤獨，被非議的孤獨，始終清醒地認識自己。

這是大鵬飛起來這個意象，帶給我們的一個啟示。所有的自由都是有代價的，在我們談自由之前，首先面對的是孤獨，這種孤獨也意味著你不被理解。儒學大師牟宗三先生曾經這么說「我們只有從眾人的狀態中挺立出來」。

他用這個詞非常好，挺立出來，就是我們從一般的狀態中出得來了，在這個時候，才能去堅持自己的東西。如果我們迷失在眾人之中，從來找不到自己的話，那何來堅持呢？何來自己的起飛呢？所以牟宗三先生特別注意這個詞說，我們要從眾人的狀態中挺立出來。

其實在老子中第20章就講「眾人察察，我獨悶悶。俗人昭昭，我獨昏昏」。老子把我和眾人俗人區分開來，就是作為平均狀態的人，很難去思考我的目標到底是什麼，我要怎麼飛翔，我怎麼才能不注意別人的目光。把眾人俗人和我分開來之後，我雖然是孤獨的，但是我的道路是清楚的。

在西方無獨有偶，有一個特別喜歡道家的哲學大師，影響了整個中國20世紀的哲學。在中國80年代幾乎是人手一份，捧著一本書，這本書就叫《存在與時間》。

它的作者是德國的現象學大師，也可以說是存在主義的創始人海德格爾。海德格爾在80年代被介紹到中國，晚年在他的小屋，托特瑙小屋，在黑森林這個地方翻譯了老子的八章。

他非常喜歡道家，他與道家的契合點究竟在什麼地方？我們說這個眾人的狀態，從老子就說了，在海德格爾那個地方把這個叫平均狀態。所謂的平均狀態是，把你能做的事情，可以冒險的事情提前都規范出來了。

把一個人他應該做的事情提前規范出來了，把一切優越的特別的東西都抹平。你要跟別人一樣才行，一切的努力都沒有辦法從其中脫穎而出，一定有一種平均力量，把你拉得和別人一樣。

其實海德格爾的晚年，尤其是在二戰之後，他在托特瑙小山上，在屋裡邊也是非常孤獨的。他自己蓋一個房子，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著作都是在這個小屋裡邊寫出來的，比如說《存在與時間》，包括和蕭師毅先生一塊翻譯老子，都是他在這個小屋裡邊的，一個特別重要的貢獻。

林老師是2009年到了黑森林去拜訪他這個小屋，林老師說她當時坐在門前就在想，她正好是走了十年的路走到了這兒。十年之前，第一次讀他的著作開始對哲學感興趣，後來慢慢學了古典文學，比較文學，西方哲學，最後才學了道家哲學。

當她坐在這個屋前看著底下開滿了鮮花，整個黑森林氣氛非常好，非常天然。她當時就想一個問題，她想的並不是自己這一條路，十年走的是什麼樣一種心態。她想的是海德格爾在這個小屋裡邊，他一個人寫作是否孤獨。

當時有一個看護這個小屋的人叫安妮塔。我就問安妮塔，她是個守護的人，整天就在那打掃一下衛生的。林老師問她說「您覺得海德格爾先生在這是否孤獨？」她的回答非常有意思，她回答說「不，海德格爾不孤獨，海德格爾是在這寫孤獨的」。所以林老師覺得這句話對她的影響特別大。

一個真正孤獨的人，他一定要去洞察真理的，他的目光在天的層次，他一定是在思考人的問題。而我們面對孤獨的方式，其實應該和牟宗三先生說的一樣，要挺立出來去擔當。也應該和海德格爾說的狀態是一樣的，我們去認識它，觀察它，覺知它，放下它，這樣的大鵬才能飛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