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小說線閱讀
http://culture.163.com/editor/021230/021230_69076.html
❷ 魯迅的小說女神在線閱讀
可以在全集里找。你說的應該是他的故事新編,只是不知是補天或是採薇。
補天講的是造人的女神,採薇是嫦娥奔月。
在此附上網址。
http://www.xiexingcun.com/luxun/07/index.htm
請採納qaq
❸ 《魯迅作品論集》在線讀
在線閱讀目前沒有
這里可以找到 可以下載王瑤作品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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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沒有回復啊,我要回家了,沒辦法傳給你了。。。
❹ 魯迅的小說《傷逝》,在哪裡可以在線閱讀百度文庫有嗎還是其他網站,麻煩發一下具體地址,趕時間。謝
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8645911/
❺ 魯迅的文章全文閱讀
-- 魯迅
北京的冬季,地上還有積雪,灰黑色的禿樹枝丫叉於晴朗的天空中,而遠處有
一二風箏浮動,在我是一種驚異和悲哀。
故鄉的風箏時節,是春二月,倘聽到沙沙的風輪聲,仰頭便能看見一個淡墨色
的蟹風箏或嫩藍色的蜈蚣風箏。還有寂寞的瓦片風箏,沒有風輪,又放得很低,伶
仃地顯出憔悴可憐的模樣。但此時地上的楊柳已經發芽,早的山桃也多吐蕾,和孩
子們的天上的點綴相照應,打成一片春日的溫和。我現在在哪裡呢?四面都還是嚴
冬的肅殺,而久經訣別的故鄉的久經逝去的春天,卻就在這天空中盪漾了。
但我是向來不愛放風箏的,不但不愛,並且嫌惡它,因為我以為這是沒出息孩
子所做的玩藝。和我相反的是我的小兄弟,他那時大概十歲內外罷,多病,瘦得不
堪,然而最喜歡風箏,自己買不起,我又不許放,他只得張著小嘴,呆看著空中出
神,有時竟至於小半日。遠處的蟹風箏突然落下來了,他驚呼;兩個瓦片風箏的纏
繞解開了,他高興得跳躍。他的這些,在我看來都是笑柄,可鄙的。
有一天,我忽然想起,似乎多日不很看見他了,但記得曾見他在後園拾枯竹。
我恍然大悟似的,便跑向少有人去的一間堆積雜物的小屋去,推開門,果然就在塵
封的什物堆中發現了他。他向著大方凳,坐在小凳上;便很驚惶地站了起來,失了
色瑟縮著。大方凳旁靠著一個蝴蝶風箏的竹骨,還沒有糊上紙,凳上是一對做眼睛
用的小風輪,正用紅紙條裝飾著,將要完工了。我在破獲秘密的滿足中,又很憤怒
他的瞞了我的眼睛,這樣苦心孤詣地來偷做沒出息孩子的玩藝。我即刻伸手摺斷了
蝴蝶的一支翅骨,又將風輪擲在地下,踏扁了。論長幼,論力氣,他是都敵不過我
的,我當然得到完全的勝利,於是傲然走出,留他絕望地站在小屋裡。後來他怎樣,
我不知道,也沒有留心。
然而我的懲罰終於輪到了,在我們離別得很久之後,我已經是中年。我不幸偶
而看到了一本外國的講論兒童的書,才知道游戲是兒童最正當的行為,玩具是兒童
的天使。於是二十年來毫不憶及的幼小時候對於精神的虐殺的這一幕,忽地在眼前
展開,而我的心也彷彿同時變了鉛塊,很重很重地墜下去了。
但心又不竟墜下去而至於斷絕,它只是很重很重地墜著,墜著。
我也知道補過的方法的:送他風箏,贊成他放,勸他放,我和他一同放。我們
嚷著,跑著,笑著——然而他其時已經和我一樣,早已有了鬍子了。
我也知道還有一個補過的方法的:去討他的寬恕,等他說,「我可是毫不怪你
呵。」那麼,我的心一定就輕鬆了,這確是一個可行的方法。有一回,我們會面的
時候,是臉上都已添刻了許多「生」的辛苦的條紋,而我的心很沉重。我們漸漸談
起兒時的舊事來,我便敘述到這一節,自說少年時代的糊塗。「我可是毫不怪你呵。」
我想,他要說了,我即刻便受了寬恕,我的心從此也寬鬆了罷。
「有過這樣的事么?」他驚異地笑著說,就象旁聽著別人的故事一樣。他什麼
也記不得了。
全然忘卻,毫無怨恨,又有什麼寬恕可言呢?無怨的恕,說謊罷了。
我還能希求什麼呢?我的心只得沉重著。
現在,故鄉的春天又在這異地的空中了,既給我久經逝去的兒時的回憶,而一
並也帶著無可把握的悲哀。我倒不如躲到肅殺的嚴冬中去罷,——但是,四面又明
明是嚴冬,正給我非常的寒威和冷氣。
一九二五年一月二十四
❻ 魯迅的文章應該怎麼去閱讀
我的「魯迅話題」
我知道魯迅是在中學。課本上經常有魯迅的文章,文 章別具一格,是從內心生發出的,不像其他人的文章有太強 時代政治的氣息,因此便對魯迅的名字極為注意,加之當時 對魯迅的宣傳超出了文學的界限,因此對魯迅的名字是誰也 不會陌生的,自然我也不例外。當時文革剛結束,課本中仍 不免有相當的文革印記,政治化(政治是一種應該屬於中性 的名詞,但長年的不正常的政治風格和內容使政治這個名詞 在人的印象上變得極為惡劣而極為人所厭惡。政治化的文章 自然就很少有多少文學上的價值了)的文章居大半,真正從 審美的角度編選的課文極為有限,學生學習一般也較為消極 ,因此對有真情的魯迅的文章,雖然並不大懂,但立刻能直 覺出他的極度不凡,甚至可以如當時政治宣傳的那樣,無可 置疑地認同魯迅為偉大的文學家,魯迅於是便在我年輕幼小 的心靈里種下極深的崇敬與狂熱愛好的種子了。
魯迅的文章風格令人耳目一新,別具一格的文風中有別 具一格的人情與態度,其行文如枯石上的蒼松,枝幹虯勁, 傲迎風霜,給正需要合適營養的我以巨大的激勵與鼓舞。從 魯迅的文章中我知道了什麼樣的文章才算是真正的文章,能 夠留之久遠而不磨刊的。我於是仿照魯迅的筆調進行文章的 練習,自然成績並不理想。但我下了一個最笨也是最基本的 功夫,那就是從讀魯迅的單篇文章,到後來收集魯迅的文章 別集(如《華蓋集》、《華蓋集續編》、《南腔北調集》、 《而已集》、《吶喊》、《彷徨》、《墳》、《三閑集》、 《二心集》等)進行閱讀,從中去認識魯迅,以及魯迅的偉 大。這一過程傾注了我極度的熱情和關愛,它的進行從高中 起一直延續到大學才得以完成。
至於對魯迅全集的購得則在我大學畢業走上工作崗位以 後。我的閱讀魯迅的文章分了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是閱讀 魯迅單篇的文章到讀魯迅的眾多集子;第二個階段是從整體 全面的角度閱讀魯迅的文章,這包括閱讀魯迅的三個全集; 第三個階段是大量閱讀有關回憶和研究魯迅的文章和著作, 並進行自己的思考和體會。
我記得我讀魯迅的第一篇文章是《一件小事》,《一件 小事》在現在看來是一篇很幼稚的記敘文,但在當時卻給我 以莫大的對文章的認識,因為這篇文章雖然難免有造作的痕 跡,但情感是樸素的,真實的,從人性的角度給予了下層勞 動人民以同情和尊敬,在普天一色的批判文章的氣氛中,這 種風格的作品確實是鳳毛麟角。行文勁健、情調蒼老的魯迅 的文章給人的是深刻的思想與深沉的意境,他的對世界和人 類情感的認識會促使任何一個有正常感情的人積極地去面對 世界,有如「直面慘淡的人生」,甚至於「敢於正視淋漓的 鮮血」,這對社會的前進和進步是一種積極的力量,有時甚 至是一種動力。我因此知道文章應該這樣寫,而不應該那樣 寫(有如政治化十分嚴重的課文),因此在後來的讀書以及 工作期間,我寫文章便循著自己的感情向前走,從不因為了 發表而改變自己作文的勇氣和風格,即使沒有人願意發表我 的作品,我也不會去迎合任何一個我不認同的時勢或某一位 編輯。這是得益於魯迅作品的啟蒙的。後來讀到更多魯迅的 文章,對魯迅的作品及人格的認識更加深刻和清楚,從而進 入了一個更深沉的境界。魯迅的文章充塞著骨鯁之氣,洋溢 著沸騰的熱情,他從靈魂深處喚醒人年輕的激情,使人們義 無反顧地去正面面對這個世界,從而發出即使瀕臨絕境也不 會阻絕的嚎叫,使這個世界充滿一種生猛的聲音,給缺乏活 力的懦夫以警醒,從而生長出一個全新的充滿生氣的世界。 我因此毫不猶豫地接受了魯迅的作品及他的本人,並從而熱 烈地敬愛著他的文風和他的人格。這直接影響著我進入大學 後的第一個自學的課程即閱讀魯迅的全集。
我閱讀魯迅的第一個全集花了將近一個學期的時間,那 是三八年版的二十卷本蔡元培先生等人編輯出版的《魯迅全 集》,包括魯迅的譯文。第二個全集我在畢業前後繼續讀完 ,這是人民文學出版社七十年代的版本,包括魯迅所有的著 作及書信和日記,但不包括他的譯文,有十六卷,花的時間 大約也在一年左右。第三個全集,是陸陸續續地讀完的,這 是人民文學出版社五十年代的版本,十卷本,在大學時期差 不多全部看完了,這是在我的一位同鄉家利用周末的時間閱 讀的,後來我結婚了,我的丈人家正好也有一套十卷本的全 集,於是我便重新將他撿起來讀了一遍;這個本子雖然不全 ,但顯得精幹,適宜普通的閱讀,我較為喜歡它。讀了魯迅 的譯文,對魯迅的認識便進入了一個全新階段,魯迅思想發 展的線索從譯文的閱讀中可以得到較為清晰的線索和概念, 不去讀魯迅的譯文是無法理解魯迅的思想發展過程的。魯迅 的思想閃光,在《華蓋集》及《續編》中許多短小的格言可 以約略得出概貌,但遠遠不夠,這要從魯迅的譯文中才能看 出源頭,看出真正接受和改造、轉變的痕跡。如魯迅對力的 理解,明顯的有繼承西方思想家的痕跡。至於繼承的發展只 有得到比較後才能真正得出有益的結論。這是讀過譯文之後 ,使我對魯迅的認識不至於變得那麼狹隘。閱讀魯迅研究小 說的著作《中國小說史略》後,我知道了魯迅的古典文學的 功底之深厚遠非一般泛泛的研究者所可比,魯迅的下筆運轉 自如、刻畫的入木三分也就自然可以得出合理的解釋了。無 論作為一個文學創作者還是一個研究者,如果沒有對整個歷 史全貌的深刻認識,則他的研究和創作是不可能得到深厚和 博大的評價的。魯迅如此,古今的文人都不能例外。
除了閱讀魯迅的本文外,對研究魯迅的著作及論文,以 及記載魯迅的回憶著作及回憶文章,我都普遍地搜檢著看, 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大學畢業。
因此基本上凡是我能借到的有關魯迅的著作及文章我都 幾乎有所涉獵。我因此發現對於魯迅的研究都基於一個片面 的事實,那就是對魯迅思想進行的研究佔了極大的比重,並 且都幾乎一致地將魯迅推入一個無法企及的境界,甚至變得 過度不近人情。除了他是一個思想家之外,他甚至變成了一 個聖人,一個無法企及的沒有任何瑕疵的聖人。所以對魯迅 正常的評價就很難下筆。而從魯迅作為一個平凡的人的生活 以及他思想發展的軌跡,和魯迅作為一個文學家首先作為一 個文體家的事實均似乎有意疏忽,而基本上不去作很好的研 究。而研究思想的文章又過分看重政治的一面,畸輕畸重, 直接地造成了人們對魯迅的誤解。這個誤解一直堅持了幾十 年。
我對魯迅的文章有時是機械地背誦,一種十分原始的方 式,如《野草》中的許多篇(《野草·題辭》、《希望》、 《雪》等),大部分集子的題記,以及集中給某些人、某些 著作寫的序言(特別是給《淑姿的信》寫的序),當然都是 十分滋潤、精美、充滿深情的文章。用漂亮這個詞來描述魯 迅的文章是不夠的,魯迅的文章不僅有著強烈的激情,同時 貫注於文章中的氣韻(包括形式上及精神上)具有著強烈的 沉鬱頓挫的美感。我是從朗讀中得到這個感受並且大大受益 的。
從形式上,我讀了魯迅的文章之後(當然還有其他大家 的文章和詩詞),我知道文章的修辭應該怎樣下手,從組詞 造句煉字上如何下功夫,因而不能放棄任何一個詞一個字一 個句子,甚至一個音節,都要悉心加以揣摩,找出最適合文 章內容的字詞句子。一篇文章都要做到從韻律上,從節奏上 去體會,加意琢磨,做到念起來順,誦起來有氣勢,抑揚頓 挫的節律中感到有一股強勁的激情撲面而來,則這篇文章的 功夫也就可以達到一定的程度了,當然從說明文來說,則明 達是它的要素和條件,氣勢說又在其外的了。而從內容上, 修辭達其誠這句古訓仍具有它不可替代的價值,這從魯迅的 作品中可以得到極好的證明。以上的體會大約只是就散文而 言。
至於小說,則又是別一種境界,我對魯迅的小說並無多 深的體會,除了如《孤獨者》那種絕望的嚎叫外,我的體會 仍限於那種對命運的默味和思考,以及感情噴涌的體驗。魯 迅在小說方面不是十分成功的創造者,雖然它有相當多的篇 幅是不朽的佳作。他的小說作品給人的束縛和局限是在潛移 默化中得到體現的。我的不敢嘗試小說的創作便多多少少受 到了魯迅的影響,到現在想擺脫出來都得花費巨大的精力和 勇氣。
機械背誦的好處是能揣摩、體會文章的韻律和氣勢,這 給文章的寫作將帶來較大的收益。至少能模仿著寫文章,有 時能寫得較好的文章。古代的文人大多循的就是背誦的路徑 。俗語說: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又說:熟能 生巧。講的就是這個道理。不過,我現在卻極力想擺脫魯迅 文風的影響,因為它的束縛人,不僅是從文章風格上,主要 的是從人的思想上,都給人畫下了一個無法逾越的圓圈,如 孫悟空給唐僧畫好的圓圈一樣,一跳出那個圈子,邪魔就會 乘勢而入,使你處處遇到危險,因而常常膽顫心驚。我要跳 出這個圈子;劃地為牢,就失去發展的機會,甚至於連希望 也逐漸被銷磨了。有幾乎五年以上的時間我對魯迅的作品抱 著不去閱讀,甚至連碰都不碰的態度,就是因為要想法擺脫 他的影響。這個嘗試收到了一定的效果。從讀魯迅的作品中 ,我得出一個經驗,那就是任哪一個人的作品,你即使熟讀 到倒背如流的地步,倘若你只局限於這個人的作品,那麼這 只會使你成為一名匠人,絕不會使你成為真正有見識有學問 有創造力的人才。要想創造出一種新的東西或新的作品,你 就必須兼采眾家,取其所長,補自己所短,同時要充分展示 自己的想像,充分發揮自己的思想,做到能與大眾合流,同 時又能獨具己見,而這個「己見」又應是有深度的,有真知 灼見的因素在的。你絕不能成為前人的應聲蟲,你應成為你 自己。這樣,你的文章就會飛揚起來。
我覺得魯迅最大的好處,是在給中國文壇一個嶄新的有 骨氣的自我,一種充滿新鮮色彩的創造力,一種具有經久生 命力的獨特的品質,一種無法模仿的揮斥自如的深沉的文風 。他給了中國文學一個鮮明的榜樣,這個榜樣的持久性可以 延續到將來的任何一個世紀,那就是在如何做到古典與現代 完美混融的經驗上,魯迅以自己的創作經驗和成果給予了中 國如此的一座巨大的豐碑。這座豐碑是以他的作品作著證明 的。只要有人翻看到他的作品,他就會承認這座豐碑的意義 具有永恆的價值。
魯迅的創造力不僅表現在文章的表現力上,同時表現在 他對文體的廣泛任用上。在現代的中國尚無一人有如此巨大 的創造力。在他的三十餘年的文學創作生涯中,他運用手中 的生花之筆,幾乎使一切的材料,一切的文體,都各自回歸 它們的原位。他幾乎嘗試了各樣的文體,大而言之,有詩, 有小說,有散文,有戲劇,現代意義上的文體都具備了;小 而言之,除記事、議論、說理、抒情的文體外,諸如古典意 義上的序、跋、論、記、銘、誄、書牘等,都使用得十分純 熟和老到。而他的研究成果則為他的「莫做空頭文學家」下 了一個很好的注腳,這指的是他的《中國小說史略》以及進 行的古籍整理如《嵇康集》(校理)、《古小說鉤沉》、《 會稽郡故書雜集》等。
《中國小說史略》的寫作,給中國古代小說的歷史作了 一個較為全面的總結和歸納,判斷的准確,體會的深刻,為 其他各種中國小說史研究所不及,篳路藍縷,以啟山林,魯 迅的功績有目共睹,至今《中國小說史略》仍是中國小說史 研究的模範和無可替代的原則性的經典。從文體的把握上來 說,著作這一種文體仍是當代許多做研究工作的人所不曾認 識甚至概念十分模糊的。如何將著作與論文等文體分開,是 值得從魯迅的經驗中去得到概念和結論的,只要稍微讀一下 魯迅的著作(如《中國小說史略》),就可以看到這個結論 的價值了。
魯迅的翻譯一直為翻譯界所議論,議論的焦點,不在翻 譯的內容及質量,而在於翻譯的形式,即是用意譯還是直譯 的方法上。魯迅是主張硬譯的,硬譯在大半的意義上可以等 同於直譯,魯迅寫過一篇論硬譯的文章,其用意是與其曲譯 ,不如硬譯,硬譯尚能保持住原著的形式,在一定程度上還 可以保持住原著的氣勢及內容的直白展現,雖然讀起來並不 很順暢;曲譯則不一樣,它會損害原著內容的真實,如果加 上譯者的故意篡改,則不但不能引進有益的作品和思想,反 而會給讀者造成錯誤的印象,甚至誤導讀者,走向有害的方 面。所以魯迅反對曲譯,即不負責任的意譯。當然在翻譯外 國作品及著作中,能做到兼顧內容與形式的完整、原意與譯 文的對應,即信達雅的標准,則是完美的翻譯了,這是一個 極高的境界,很難達到。在尚無十分完美的方法之前,當然 直譯還是較為妥當和牢靠。
魯迅並不反對能忠實於原著的意譯(即形式上舍棄逐字 逐句的對譯,而採取不違背原著的內容和思想用自己的話重 新組織詞句的翻譯),事實上能做到忠實於原著的內容與精 神也就在翻譯上達到十分高的境界了。但魯迅的譯作較多的 是採取直譯的形式,逐字逐句的翻譯,如《苦悶的象徵》、 《死魂靈》等的譯文就是這樣,魯迅自己說,他自己的翻譯 十分苦,有時流著大汗,翻著辭典,一個詞一個詞地摳著對 譯,比自己的寫作甚至更加艱苦,更加費力。特別是他在為 他人作著校訂時,其費力程度也許要超過自己直接翻譯。但 魯迅並不叫苦,他心甘情願地做著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工作 ,有如普羅米修斯的偷盜天火送予人類一樣,並不顧及自己 的是否舒適與安寧。從這上面可以看出魯迅的人心的博大之 處,人性的崇高之處。
魯迅是一名名副其實的戰士,有如堂吉訶德的與風車作 戰,魯迅在長達三十餘年的歷程中與那些鬼蜮般的無人的陣 地做著斗爭。在魯迅戰士的角色中,許多人對此持有極大的 異議。無可諱言,魯迅曾被某些人利用,但是即使如此,魯 迅也無愧於自己的偉大。魯迅並不是超人,他也有自己的某 些意氣,在極端的憎惡鬼蜮的伎倆中,魯迅有時甚至無法控 制住自己的極度愛憎之情,因而陷入意氣的爭執,這給某些 人製造了機會和口實,使爭論有時變得失去原來的意義。然 則小瑕大瑜,聖人不免,以一種通達的觀點去看待魯迅的偏 激,則會得出較為合理的結論:魯迅是戰士,不是聖人,不 是道德家,他的任務是鏟除邪惡,他不對矯枉過正的行為負 道德上的責任。只要這個邪惡的現象存在,無論對它進行何 種的斗爭行為和方式都應被視作合理。因為從被侮辱與被損 害的角度來說,他進行的是正當的防衛。雖然不免有些遺憾 。
知人論世,當觀其全面。沒有讀懂魯迅的書,就去做魯 迅的研究,在當代的學術研究界是較為普遍的。在浩如煙海 的魯迅研究的著作和文章中,真正體會到魯迅的內心深處的 可說是並不多見。魯迅嚴峻的外表下有著如水的溫情,如醉 的夢幻,這從《野草》及《朝花夕拾》的書中可以得到證明 。我的熱愛魯迅,是從讀了他的充滿激情的文章後才開始的 ,後來並不單是為了他的充滿激情的文章,而是隨著年歲的 加深而對他的境界體會愈加深刻,讀了他所有的文章,知道 魯迅不但有激情外,更主要的是有一顆博大而慈愛的心靈, 至於思想的深刻、脾氣的質直、品格的崇高、風骨的崢嶸, 則是附麗於魯迅心的博大與慈愛深處的極好表現。雖然魯迅 是一座高山,但也是逐步成長的,對於當代的作者來說,魯 迅應該是一個可以攀援的目標,因為閱讀魯迅早年的文章完 全可以看得出他是逐步成熟的,一步一步地走向成熟。從幼 稚走向成熟,需要一個過程,魯迅也經歷了這個過程,但魯 迅的過程是伴著他的不屈不撓的精神與不疲倦和懈怠的勤勞 達到的。
魯迅自己有過一句名言,說,我哪裡有天才,我只是將 別人喝咖啡的功夫用在了學習上而已。是的,魯迅是用自己 的勤奮作著天才夢想的證明。對照我們這個時代,不帶強烈 功利色彩、用十分的勤奮去做有意義的事業的,屈指算來, 又有幾個呢?
❼ 魯迅《故鄉》在線閱讀
第一部分:回故鄉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蓬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第二部分 在故鄉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門口了。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正在說明這老屋難免易主的原因。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所以很寂靜。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
我的母親很高興,但也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談搬家的事。宏兒沒有見過我,遠遠的對面站著只是看。
但我們終於談到搬家的事。我說外間的寓所已經租定了,又買了幾件傢具,此外須將家裡所有的木器賣去,再去增添。母親也說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齊集,木器不便搬運的,也小半賣去了,只是收不起錢來。
「你休息一兩天,去拜望親戚本家一回,我們便可以走了。」母親說。
「是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很想見你一回面。我已經將你到家的大約日期通知他,他也許就要來了。」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⑵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父親還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個少爺。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⑶。這祭祀,說是三十多年才能輪到一回,所以很鄭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講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個忙月(我們這里給人做工的分三種:整年給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長工;按日給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種地,只在過年過節以及收租時候來給一定人家做工的稱忙月),忙不過來,他便對父親說,可以叫他的兒子閏土來管祭器的。
我的父親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閏土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彷彿年紀,閏月生的,五行缺土⑷,所以他的父親叫他閏土。他是能裝弶捉小鳥雀的。
我於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親告訴我,閏土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這可見他的父親十分愛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許下願心,用圈子將他套住了。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於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
我們那時候不知道談些什麼,只記得閏土很高興,說是上城之後,見了許多沒有見過的東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鳥。他說:
「這不能。須大雪下了才好。我們沙地上,下了雪,我掃出一塊空地來,用短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鳥雀來吃時,我遠遠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只一拉,那鳥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麼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
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
閏土又對我說:
「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日里到海邊撿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也有,觀音手⑸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賊么?」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個瓜吃,我們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豬,刺蝟,猹。月亮底下,你聽,啦啦的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地走去……」
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所謂猹的是怎麼一件東西——便是現在也沒有知道——只是無端的覺得狀如小狗而很兇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見猹了,你便刺。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來,反從胯下竄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電里出賣罷了。
「我們沙地里,潮汛要來的時候,就有許多跳魚兒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兩個腳……」
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些事,閏土在海邊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里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過去了,閏土須回家裡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裡,哭著不肯出門,但終於被他父親帶走了。他後來還托他的父親帶給我一包貝殼和幾支很好看的鳥毛,我也曾送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
「這好極!他,——怎樣?……」
「他?……他景況也很不如意……」母親說著,便向房外看,「這些人又來了。說是買木器,順手也就隨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親站起身,出去了。門外有幾個女人的聲音。我便招宏兒走近面前,和他閑話:問他可會寫字,可願意出門。
「我們坐火車去么?」
「我們坐火車去。」
「船呢?」
「先坐船,……」
「哈!這模樣了!鬍子這么長了!」一種尖利的怪聲突然大叫起來。
我吃了一嚇,趕忙抬起頭,卻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
我愕然了。
「不認識了么?我還抱過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親也就進來,從旁說:
「他多年出門,統忘卻了。你該記得罷,」便向著我說,「這是斜對門的楊二嫂,……開豆腐店的。」
哦,我記得了。我孩子時候,在斜對門的豆腐店裡確乎終日坐著一個楊二嫂,人都叫伊「豆腐西施」⑹。但是擦著白粉,顴骨沒有這么高,嘴唇也沒有這么薄,而且終日坐著,我也從沒有見過這圓規式的姿勢。那時人說:因為伊,這豆腐店的買賣非常好。但這大約因為年齡的關系,我卻並未蒙著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卻了。然而圓規很不平,顯出鄙夷的神色,彷彿嗤笑法國人不知道拿破崙⑺,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⑻似的,冷笑說:
「忘了?這真是貴人眼高……」
「那有這事……我……」我惶恐著,站起來說。
「那麼,我對你說。迅哥兒,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麼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去罷。我們小戶人家,用得著。」
「我並沒有闊哩。我須賣了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⑼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還說不闊?嚇,什麼都瞞不過我。」
我知道無話可說了,便閉了口,默默的站著。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圓規一面憤憤的回轉身,一面絮絮的說,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裡,出去了。
此後又有近處的本家和親戚來訪問我。我一面應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這樣的過了三四天。
一日是天氣很冷的午後,我吃過午飯,坐著喝茶,覺得外面有人進來了,便回頭去看。我看時,不由的非常出驚,慌忙站起身,迎著走去。
這來的便是閏土。雖然我一見便知道是閏土,但又不是我這記憶上的閏土了。他身材增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我知道,在海邊種地的人,終日吹著海風,大抵是這樣的。他頭上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裡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說:
「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什麼擋著似的,單在腦裡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話。
他回過頭去說,「水生,給老爺磕頭。」便拖出躲在背後的孩子來,這正是一個廿年前的閏土,只是黃瘦些,頸子上沒有銀圈罷了。「這是第五個孩子,沒有見過世面,躲躲閃閃……」
母親和宏兒下樓來了,他們大約也聽到了聲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實在喜歡的不得了,知道老爺回來……」閏土說。
「阿,你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你們先前不是哥弟稱呼么?還是照舊:迅哥兒。」母親高興的說。
「阿呀,老太太真是……這成什麼規矩。那時是孩子,不懂事……」閏土說著,又叫水生上來打拱,那孩子卻害羞,緊緊的只貼在他背後。
「他就是水生?第五個?都是生人,怕生也難怪的;還是宏兒和他去走走。」母親說。
宏兒聽得這話,便來招水生,水生卻鬆鬆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親叫閏土坐,他遲疑了一回,終於就了坐,將長煙管靠在桌旁,遞過紙包來,說:
「冬天沒有什麼東西了。這一點干青豆倒是自家曬在那裡的,請老爺……」
我問問他的景況。他只是搖頭。
「非常難。第六個孩子也會幫忙了,卻總是吃不夠……又不太平……什麼地方都要錢,沒有規定……收成又壞。種出東西來,挑去賣,總要捐幾回錢,折了本;不去賣,又只能爛掉……」
他只是搖頭;臉上雖然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彷彿石像一般。他大約只是覺得苦,卻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時,便拿起煙管來默默的吸煙了。
母親問他,知道他的家裡事務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沒有吃過午飯,便叫他自己到廚下炒飯吃去。
他出去了;母親和我都嘆息他的景況:多子,飢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像一個木偶人了。母親對我說,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盡可以送他,可以聽他自己去揀擇。
下午,他揀好了幾件東西:兩條長桌,四個椅子,一副香爐和燭台,一桿抬秤。他又要所有的草灰(我們這里煮飯是燒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們啟程的時候,他用船來載去。
夜間,我們又談些閑天,都是無關緊要的話;第二天早晨,他就領了水生回去了。
又過了九日,是我們啟程的日期。閏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沒有同來,卻只帶著一個五歲的女兒管船隻。我們終日很忙碌,再沒有談天的工夫。來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東西的,有送行兼拿東西的。待到傍晚我們上船的時候,這老屋裡的所有破舊大小粗細東西,已經一掃而空了。
第三部分:離故鄉
我們的船向前走,兩岸的青山在黃昏中,都裝成了深黛顏色,連著退向船後梢去。
宏兒和我靠著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風景,他忽然問道:
「大伯!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你怎麼還沒有走就想回來了。」
「可是,水生約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睜著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親也都有些惘然,於是又提起閏土來。母親說,那豆腐西施的楊二嫂,自從我家收拾行李以來,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個碗碟來,議論之後,便定說是閏土埋著的,他可以在運灰的時候,一齊搬回家裡去;楊二嫂發見了這件事,自己很以為功,便拿了那狗氣殺(這是我們這里養雞的器具,木盤上面有著柵欄,內盛食料,雞可以伸進頸子去啄,狗卻不能,只能看著氣死),飛也似的跑了,虧伊裝著這么高低的小腳,竟跑得這樣快。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但我卻並不感到怎樣的留戀。我只覺得我四面有看不見的高牆,將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氣悶;那西瓜地上的銀項圈的小英雄的影像,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親和宏兒都睡著了。
我躺著,聽船底潺潺的水聲,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但我們的後輩還是一氣,宏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來……然而我又不願意他們因為要一氣,都如我的辛苦展轉而生活,也不願意他們都如閏土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願意都如別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未經生活過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閏土要香爐和燭台的時候,我還暗地裡笑他,以為他總是崇拜偶像,什麼時候都不忘卻。現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願望切近,我的願望茫遠罷了。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我想:希望是本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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❽ 魯迅 《故鄉》 在線閱讀
我冒了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蓬隙向
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
了。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
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
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
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
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
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門口了。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正在說明這老屋
難免易主的原因。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所以很寂靜。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
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
我的母親很高興,但也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談搬家的
事。宏兒沒有見過我,遠遠的對面站著只是看。
但我們終於談到搬家的事。我說外間的寓所已經租定了,又買了幾件傢具,此外須將家
里所有的木器賣去,再去增添。母親也說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齊集,木器不便搬運的,也小
半賣去了,只是收不起錢來。
「你休息一兩天,去拜望親戚本家一回,我們便可以走了。」母親說。
「是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很想見你一回面。我已經將你到家的大約日
期通知他,他也許就要來了。」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
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
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⑵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父親還
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個少爺。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⑶。這祭祀,說是三
十多年才能輪到一回,所以很鄭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講究,拜的人也很
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我家只有一個忙月(我們這里給人做工的分三種:整年給一定人家
做工的叫長工;按日給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種地,只在過年過節以及收租時候來給一定
人家做工的稱忙月),忙不過來,他便對父親說,可以叫他的兒子閏土來管祭器的。
我的父親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閏土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彷彿年紀,
閏月生的,五行缺土⑷,所以他的父親叫他閏土。他是能裝〔弓京〕捉小鳥雀的。
我於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親告訴
我,閏土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
個明晃晃的銀項圈,這可見他的父親十分愛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許下願心,用圈
子將他套住了。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於是不到半
日,我們便熟識了。
我們那時候不知道談些什麼,只記得閏土很高興,說是上城之後,見了許多沒有見過的
東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鳥。他說:
「這不能。須大雪下了才好。我們沙地上,下了雪,我掃出一塊空地來,用短棒支起一
個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鳥雀來吃時,我遠遠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只一拉,那鳥雀就罩在竹
匾下了。什麼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
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
閏土又對我說:
「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日里到海邊撿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
也有,觀音手⑸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賊么?」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個瓜吃,我們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豬,刺蝟,
猹。月亮底下,你聽,啦啦的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地走去……」
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所謂猹的是怎麼一件東西——便是現在也沒有知道——只是無端的覺
得狀如小狗而很兇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見猹了,你便刺。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來,反從胯下竄
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
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電里出賣罷了。
「我們沙地里,潮汛要來的時候,就有許多跳魚兒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兩個腳……」
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希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
些事,閏土在海邊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里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過去了,閏土須回家裡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裡,哭著不肯出門,但
終於被他父親帶走了。他後來還托他的父親帶給我一包貝殼和幾支很好看的鳥毛,我也曾送
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
的美麗的故鄉了。我應聲說:
「這好極!他,——怎樣?……」
「他?……他景況也很不如意……」母親說著,便向房外看,「這些人又來了。說是買
木器,順手也就隨便拿走的,我得去看看。」
母親站起身,出去了。門外有幾個女人的聲音。我便招宏兒走近面前,和他閑話:問他
可會寫字,可願意出門。
「我們坐火車去么?」
「我們坐火車去。」
「船呢?」
「先坐船,……」
「哈!這模樣了!鬍子這么長了!」一種尖利的怪聲突然大叫起來。
我吃了一嚇,趕忙抬起頭,卻見一個凸顴骨,薄嘴唇,五十歲上下的女人站在我面前,
兩手搭在髀間,沒有系裙,張著兩腳,正像一個畫圖儀器里細腳伶仃的圓規。
我愕然了。
「不認識了么?我還抱過你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親也就進來,從旁說:
「他多年出門,統忘卻了。你該記得罷,」便向著我說,「這是斜對門的楊二嫂,……
開豆腐店的。」
哦,我記得了。我孩子時候,在斜對門的豆腐店裡確乎終日坐著一個楊二嫂,人都叫伊
「豆腐西施」⑹。但是擦著白粉,顴骨沒有這么高,嘴唇也沒有這么薄,而且終日坐著,我
也從沒有見過這圓規式的姿勢。那時人說:因為伊,這豆腐店的買賣非常好。但這大約因為
年齡的關系,我卻並未蒙著一毫感化,所以竟完全忘卻了。然而圓規很不平,顯出鄙夷的神
色,彷彿嗤笑法國人不知道拿破崙⑺,美國人不知道華盛頓⑻似的,冷笑說:
「忘了?這真是貴人眼高……」
「那有這事……我……」我惶恐著,站起來說。
「那麼,我對你說。迅哥兒,你闊了,搬動又笨重,你還要什麼這些破爛木器,讓我拿
去罷。我們小戶人家,用得著。」
「我並沒有闊哩。我須賣了這些,再去……」
「阿呀呀,你放了道台⑼了,還說不闊?你現在有三房姨太太;出門便是八抬的大轎,
還說不闊?嚇,什麼都瞞不過我。」
我知道無話可說了,便閉了口,默默的站著。
「阿呀阿呀,真是愈有錢,便愈是一毫不肯放鬆,愈是一毫不肯放鬆,便愈有錢……」
圓規一面憤憤的回轉身,一面絮絮的說,慢慢向外走,順便將我母親的一副手套塞在褲腰
里,出去了。
此後又有近處的本家和親戚來訪問我。我一面應酬,偷空便收拾些行李,這樣的過了三
四天。
一日是天氣很冷的午後,我吃過午飯,坐著喝茶,覺得外面有人進來了,便回頭去看。
我看時,不由的非常出驚,慌忙站起身,迎著走去。
這來的便是閏土。雖然我一見便知道是閏土,但又不是我這記憶上的閏土了。他身材增
加了一倍;先前的紫色的圓臉,已經變作灰黃,而且加上了很深的皺紋;眼睛也像他父親一
樣,周圍都腫得通紅,這我知道,在海邊種地的人,終日吹著海風,大抵是這樣的。他頭上
是一頂破氈帽,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渾身瑟索著;手裡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那
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像是松樹皮了。
我這時很興奮,但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只是說:
「阿!閏土哥,——你來了?……」
我接著便有許多話,想要連珠一般湧出:角雞,跳魚兒,貝殼,猹,……但又總覺得被
什麼擋著似的,單在腦裡面迴旋,吐不出口外去。
他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
來了,分明的叫道:
「老爺!……」
我似乎打了一個寒噤;我就知道,我們之間已經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我也說不出
話。
他回過頭去說,「水生,給老爺磕頭。」便拖出躲在背後的孩子來,這正是一個廿年前
的閏土,只是黃瘦些,頸子上沒有銀圈罷了。「這是第五個孩子,沒有見過世面,躲躲閃
閃……」
母親和宏兒下樓來了,他們大約也聽到了聲音。
「老太太。信是早收到了。我實在喜歡的不得了,知道老爺回來……」閏土說。
「阿,你怎的這樣客氣起來。你們先前不是哥弟稱呼么?還是照舊:迅哥兒。」母親高
興的說。
「阿呀,老太太真是……這成什麼規矩。那時是孩子,不懂事……」閏土說著,又叫水
生上來打拱,那孩子卻害羞,緊緊的只貼在他背後。
「他就是水生?第五個?都是生人,怕生也難怪的;還是宏兒和他去走走。」母親說。
宏兒聽得這話,便來招水生,水生卻鬆鬆爽爽同他一路出去了。母親叫閏土坐,他遲疑
了一回,終於就了坐,將長煙管靠在桌旁,遞過紙包來,說:
「冬天沒有什麼東西了。這一點干青豆倒是自家曬在那裡的,請老爺……」
我問問他的景況。他只是搖頭。
「非常難。第六個孩子也會幫忙了,卻總是吃不夠……又不太平……什麼地方都要錢,
沒有規定……收成又壞。種出東西來,挑去賣,總要捐幾回錢,折了本;不去賣,又只能爛
掉……」
他只是搖頭;臉上雖然刻著許多皺紋,卻全然不動,彷彿石像一般。他大約只是覺得
苦,卻又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時,便拿起煙管來默默的吸煙了。
母親問他,知道他的家裡事務忙,明天便得回去;又沒有吃過午飯,便叫他自己到廚下
炒飯吃去。
他出去了;母親和我都嘆息他的景況:多子,飢荒,苛稅,兵,匪,官,紳,都苦得他
像一個木偶人了。母親對我說,凡是不必搬走的東西,盡可以送他,可以聽他自己去揀擇。
下午,他揀好了幾件東西:兩條長桌,四個椅子,一副香爐和燭台,一桿抬秤。他又要
所有的草灰(我們這里煮飯是燒稻草的,那灰,可以做沙地的肥料),待我們啟程的時候,
他用船來載去。
夜間,我們又談些閑天,都是無關緊要的話;第二天早晨,他就領了水生回去了。
又過了九日,是我們啟程的日期。閏土早晨便到了,水生沒有同來,卻只帶著一個五歲
的女兒管船隻。我們終日很忙碌,再沒有談天的工夫。來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東西
的,有送行兼拿東西的。待到傍晚我們上船的時候,這老屋裡的所有破舊大小粗細東西,已
經一掃而空了。
我們的船向前走,兩岸的青山在黃昏中,都裝成了深黛顏色,連著退向船後梢去。
宏兒和我靠著船窗,同看外面模糊的風景,他忽然問道:
「大伯!我們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你怎麼還沒有走就想回來了。」
「可是,水生約我到他家玩去咧……」他睜著大的黑眼睛,痴痴的想。
我和母親也都有些惘然,於是又提起閏土來。母親說,那豆腐西施的楊二嫂,自從我家
收拾行李以來,本是每日必到的,前天伊在灰堆里,掏出十多個碗碟來,議論之後,便定說
是閏土埋著的,他可以在運灰的時候,一齊搬回家裡去;楊二嫂發見了這件事,自己很以為
功,便拿了那狗氣殺(這是我們這里養雞的器具,木盤上面有著柵欄,內盛食料,雞可以伸
進頸子去啄,狗卻不能,只能看著氣死),飛也似的跑了,虧伊裝著這么高低的小腳,竟跑
得這樣快。
老屋離我愈遠了;故鄉的山水也都漸漸遠離了我,但我卻並不感到怎樣的留戀。我只覺
得我四面有看不見的高牆,將我隔成孤身,使我非常氣悶;那西瓜地上的銀項圈的小英雄的
影像,我本來十分清楚,現在卻忽地模糊了,又使我非常的悲哀。
母親和宏兒都睡著了。
我躺著,聽船底潺潺的水聲,知道我在走我的路。我想: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
但我們的後輩還是一氣,宏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又大家隔膜起
來……然而我又不願意他們因為要一氣,都如我的辛苦展轉而生活,也不願意他們都如閏土
的辛苦麻木而生活,也不願意都如別人的辛苦恣睢而生活。他們應該有新的生活,為我們所
未經生活過的。
我想到希望,忽然害怕起來了。閏土要香爐和燭台的時候,我還暗*乩鐨λ�*以為他總
是崇拜偶像,什麼時候都不忘卻。現在我所謂希望,不也是我自己手制的偶像么?只是他的
願望切近,我的願望茫遠罷了。
我在朦朧中,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
月。我想:希望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這正如地上的路;其實地上本沒有路,走的人
多了,也便成了路。
一九二一年一月。
❾ 魯迅的小說《故鄉》全文
魯迅的小說《故鄉》:
我冒著嚴寒,回到相隔二千餘里,別了二十餘年的故鄉去。
時候既然是深冬;漸近故鄉時,天氣又陰晦了,冷風吹進船艙中,嗚嗚的響,從篷隙向外一望,蒼黃的天底下,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沒有一些活氣。我的心禁不住悲涼起來了。
阿!這不是我二十年來時時記得的故鄉?
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我的故鄉好得多了。但要我記起他的美麗,說出他的佳處來,卻又沒有影像,沒有言辭了。彷彿也就如此。
於是我自己解釋說:故鄉本也如此,——雖然沒有進步,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這只是我自己心情的改變罷了,因為我這次回鄉,本沒有什麼好心緒。
我這次是專為了別他而來的。我們多年聚族而居的老屋,已經公同賣給別姓了,交屋的期限,只在本年,所以必須趕在正月初一以前,永別了熟識的老屋,而且遠離了熟識的故鄉,搬家到我在謀食的異地去。
第二日清早晨我到了我家的門口了。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正在說明這老屋難免易主的原因。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所以很寂靜。我到了自家的房外,我的母親早已迎著出來了,接著便飛出了八歲的侄兒宏兒。
我的母親很高興,但也藏著許多凄涼的神情,教我坐下,歇息,喝茶,且不談搬家的事。宏兒沒有見過我,遠遠的對面站著只是看。
但我們終於談到搬家的事。我說外間的寓所已經租定了,又買了幾件傢具,此外須將家裡所有的木器賣去,再去增添。母親也說好,而且行李也略已齊集,木器不便搬運的,也小半賣去了,只是收不起錢來。
「你休息一兩天,去拜望親戚本家一回,我們便可以走了。」母親說。
「是的。」
「還有閏土,他每到我家來時,總問起你,很想見你一回面。我已經將你到家的大約日期通知他,他也許就要來了。」
這時候,我的腦里忽然閃出一幅神異的圖畫來: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下面是海邊的沙地,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項帶銀圈,手捏一柄鋼叉,向一匹猹盡力的刺去,那猹卻將身一扭,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
這少年便是閏土。我認識他時,也不過十多歲,離現在將有三十年了;那時我的父親還在世,家景也好,我正是一個少爺。那一年,我家是一件大祭祀的值年。
這祭祀,說是三十多年才能輪到一回,所以很鄭重;正月里供祖像,供品很多,祭器很講究,拜的人也很多,祭器也很要防偷去。
我家只有一個忙月(我們這里給人做工的分三種:整年給一定人家做工的叫長工;按日給人做工的叫短工;自己也種地,只在過年過節以及收租時候來給一定人家做工的稱忙月),忙不過來,他便對父親說,可以叫他的兒子閏土來管祭器的。
我的父親允許了;我也很高興,因為我早聽到閏土這名字,而且知道他和我彷彿年紀,閏月生的,五行缺土,所以他的父親叫他閏土。他是能裝弶捉小鳥雀的。
我於是日日盼望新年,新年到,閏土也就到了。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親告訴我,閏土來了,我便飛跑的去看。
他正在廚房裡,紫色的圓臉,頭戴一頂小氈帽,頸上套一個明晃晃的銀項圈,這可見他的父親十分愛他,怕他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許下願心,用圈子將他套住了。他見人很怕羞,只是不怕我,沒有旁人的時候,便和我說話,於是不到半日,我們便熟識了。
我們那時候不知道談些什麼,只記得閏土很高興,說是上城之後,見了許多沒有見過的東西。
第二日,我便要他捕鳥。他說:
「這不能。須大雪下了才好。我們沙地上,下了雪,我掃出一塊空地來,用短棒支起一個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鳥雀來吃時,我遠遠地將縛在棒上的繩子只一拉,那鳥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麼都有:稻雞,角雞,鵓鴣,藍背……」
我於是又很盼望下雪。
閏土又對我說:
「現在太冷,你夏天到我們這里來。我們日里到海邊檢貝殼去,紅的綠的都有,鬼見怕也有,觀音手也有。晚上我和爹管西瓜去,你也去。」
「管賊嗎?」
「不是。走路的人口渴了摘一個瓜吃,我們這里是不算偷的。要管的是獾豬,刺蝟,猹。月亮底下,你聽,啦啦的響了,猹在咬瓜了。你便捏了胡叉,輕輕地走去……」
我那時並不知道這所謂猹的是怎麼一件東西——便是現在也沒有知道——只是無端的覺得狀如小狗而很兇猛。
「他不咬人么?」
「有胡叉呢。走到了,看見猹了,你便刺。這畜生很伶俐,倒向你奔來,反從胯下竄了。他的皮毛是油一般的滑……」
我素不知道天下有這許多新鮮事:海邊有如許五色的貝殼;西瓜有這樣危險的經歷,我先前單知道他在水果店裡出賣罷了。
「我們沙地里,潮汛要來的時候,就有許多跳魚兒只是跳,都有青蛙似的兩個腳……」
阿!閏土的心裡有無窮無盡的稀奇的事,都是我往常的朋友所不知道的。他們不知道一些事,閏土在海邊時,他們都和我一樣只看見院子里高牆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正月過去了,閏土須回家裡去,我急得大哭,他也躲到廚房裡,哭著不肯出門,但終於被他父親帶走了。他後來還托他的父親帶給我一包貝殼和幾支很好看的鳥毛,我也曾送他一兩次東西,但從此沒有再見面。
現在我的母親提起了他,我這兒時的記憶,忽而全都閃電似的蘇生過來,似乎看到了我的美麗的故鄉了。。。。。。
(9)魯迅小說線閱讀擴展閱讀:
一、中國網上時間:2006-10-19,文章來源:新華網的文章《藤井省三:「所有日本學生都讀過《故鄉》」》講述了魯迅作品在日本的故事,文章正文如下:
1、魯迅作品收入中學教科書
談到魯迅對普通日本人的影響,藤井省三以日本的教科書為例對這一問題進行了說明。他說在日本中學的語文教科書中收錄了魯迅的《故鄉》,現在有五家出版社出版中學語文教科書,這五家出版社的教科書中都有《故鄉》。
《故鄉》在日本的普及有一個過程,1952年有一家出版社的教科書收錄了《故鄉》,後來逐漸增加,1972年中日邦交正常化以後,所有的教科書都收錄了這一作品。這就等於說,中日邦交正常化34年來,所有的日本學生都讀過魯迅的《故鄉》。
日本的高中語文教科書收錄最多的是《藤野先生》和《孔乙己》,收錄《藤野先生》是從中日交流的角度出發,《孔乙己》中的主人公孔乙己是科舉制度的犧牲品,與考試有關,考試對日本高中生來說是最現實的問題,對《孔乙己》容易理解。《阿Q正傳》對中學教科書來說太長,中學生和高中生理解起來也有一定困難。所以沒有收錄到中學教科書。但從大學學習中國文學的學生的論文來看,寫《阿Q正傳》和《故鄉》的最多。
2、日本魯迅研究重實證
關於現在研究魯迅的意義,藤井省三認為,魯迅是中國現代文學的開山鼻祖,這一點不僅在中國,在東亞、在歐洲和美國都有定論。要了解中國現代文學必須研究魯迅。魯迅文學對國民具有引導的力量,從這個意義上說,魯迅對現代中國的影響是極為重要的。
魯迅是在日本留學的時候發現文學改造國民性的力量,開始文學活動的,魯迅受日本明治時期的影響,在當時的時代氛圍中考慮自己國家的命運,從這個意義上說,在魯迅的思想中也反映了當時中日兩國的關系,因此,研究魯迅有助於人們認識當時中日兩國的歷史。
談到日本魯迅研究,藤井省三認為最大的特點之一是日本的實證研究很強,當然中國也有很多實證研究,但總起來看,實證研究和理論研究各佔一半。日本的實證研究所佔比例為70%到80%左右,理論研究只佔20%至30%,這是日本魯迅研究的特點。
另外,魯迅對中國的研究者來說,是本國的作家,很多中國人研究魯迅自身及其作品,不涉及比較。對日本人來說,魯迅是外國作家,因此容易把魯迅和日本作家進行比較,在日本,魯迅比較研究成果多,世界其他地區的研究者研究魯迅時,也有類似情況。
關於自己的魯迅研究,藤井省三回顧說,上個世紀80年代,主要研究俄羅斯文學經由日本對魯迅發生了什麼樣的影響,如安特萊夫對魯迅的影響等,並與日本如何接受俄羅斯文學影響進行比較。
進入90年代,研究魯迅《故鄉》的閱讀史,出版了《魯迅〈故鄉〉的閱讀史》一書,僅從魯迅小說《故鄉》於1921年發表後被閱讀和評論的變遷情況,運用傳播美學和接受美學的批評方法展示20世紀現當代文學的空間,其中涉及了許多文學史未曾涉及的領域,與傳統的文學史大不相同。
3年前,他把魯迅在日本、韓國、新加坡、台灣的影響加以比較,出版了《魯迅事典》一書。
二、讀魯迅先生的《故鄉》,很多人都會有不同的感想,感想文章部分正文如下:
《故鄉》來自短篇小說集《吶喊》。一個小說家的短篇小說到底怎麼樣,有時候,單篇看不出來,有一本集子就一覽無余了。舉一個例子,有些短篇小說非常好,可是,放到集子里去,你很快就會發現這個作家有一個基本的套路,全是一個模式。好的短篇集一定是像《吶喊》這樣的,千姿百態,但是,在單篇與單篇之間,又有它內在的、近乎死心眼一般的邏輯。
「沒有做穩奴隸」的閏土:
就小說的人物刻畫而言,《故鄉》寫閏土和寫楊二嫂的筆法其實是一樣的,也是兩個半圓:一個屬於敘事層面,一個屬於輔助層面。但是,這里頭的區別非常大,非常非常大。
寫女流氓楊二嫂,無論在敘事層面還是輔助層面,魯迅是一以貫之的,也就是所謂的魯迅式的「冷眼」。很冷。同樣在輔助層面,魯迅寫閏土卻是抒情的和詩意的。這一點在魯迅的小說里極其罕見。
作為象徵主義小說,在小說的大局方面,魯迅是極為精心的,有他的設計。千萬不要以為魯迅寫小說是隨手的,他的小說寫得好只因為他是一個「天才」,屬於「妙手偶得」,不是這樣。在過去的幾十年裡頭,中國文壇有一個不好的東西,一說起作家的「思考」就覺得可笑,這就很悲哀。
思考是人類最為重要的精神活動之一,是精神上的本能,它的作用不能說比感受力、想像力重要,至少也不在感受力、想像力之下。
在《故鄉》里頭,呈現流氓性的當然是圓規。自然是閏土。問題來了,寫楊二嫂,魯迅是順著寫的,一切都符合邏輯。寫閏土呢?魯迅卻是反著寫的。我們先來看魯迅是如何反著寫的——
在輔助層面,魯迅著力描繪了一個東西,那就是少年的「我」和少年的「閏土」之間的關系。我把這種關系叫做自然性,人與人的自然性。它太美好了。
在這里,魯迅的筆調是抒情的、詩意的,這些文字就像泰坦尼克號,在海洋里任意馳騁。我必須補充一句,在「我」和「閏土」自然性的關系裡頭,「我」是弱勢的,而「閏土」則要強勢得多,這一點大家千萬不要忽略。
但是,來到敘事層面,魯迅剛剛完成了對閏土的外貌描寫,戲劇性即刻就出現了,幾乎沒有過渡,魯迅先生寫道:
他(閏土)站住了,臉上現出歡喜和凄涼的神情;動著嘴唇,卻沒有作聲。他的態度終於恭敬起來了,分明的叫到:「老爺!」
人與人的自然性戛然而止。一聲「老爺」,是階級性。它就是海洋里的冰山,它擋在泰坦尼克的面前。泰坦尼克號,也就是魯迅的抒情與詩意,一頭就沖著冰山撞上去了,什麼都沒能擋住。弱勢的「我」成了「老爺」,而強勢的「閏土」到底做上了奴才。魯迅在這些細微的地方做得格外好,大作家的大思想都是從細微處體現出來的,而不是相反。
在這里,所有的抒情和所有的詩意都在為小說的內部積蓄能量,在提速,就是為了撞擊「老爺」那座冰山。這個撞擊太悲傷了、太寒冷了,是文明的大災難和大事故。在這里,我有幾點需要補充。
第一,奴性不是天然的,它是奴役的一個結果。從閏土的身上我們可以清晰地看到這一點。在閏土的天然性和奴性之間沒有過渡,存在著一個巨大的黑洞。這個黑洞里全部的內容,就是閏土如何被奴役、被異化的。
這一點非常值得我們思考。它其實是不需要寫的。每個人都知道黑洞里的內容。小說家魯迅的價值並不在於他說出了人人都不知道的東西,而是說出了大家都知道、但誰也不肯說的東西!
第二,在閏土叫「我」老爺的過程中,什麼都沒有發生。也就是說,在閏土身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非脅迫性的,它發自閏土的內心。
在小說的進程里,這座冰山本來並不存在,但是,剎那間,閏土就把那座冰山從他的內心搬進了現實,閏土的搬運的速度之快甚至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我」都來不及左轉舵和右轉舵。那是閏土的本能,那是一個奴才的本能。
魯迅到底安排「我母親」出現了。「我母親」告訴閏土,「不要這樣客氣」「還是照舊(自然關系)」,閏土說:「那時是孩子,不懂事。」這才是閏土內心的真實。不能說「閏土們」的內心沒有理性,有的。這個理性就是奴性需求。
「懂事」就是喊「老爺」,就是選擇做奴才,做「做穩了」的奴才,或者說,做「做不穩」的奴才。在魯迅的眼裡,奴役的文化最為黑暗的地方就在這里:它不只是讓你做奴才,而是讓你心甘情願地、自覺地選擇做奴才,就像魯迅描寫閏土的表情時所說的那樣。魯迅是怎麼描寫閏土的表情的?又「歡喜」又「凄涼」。
這兩個詞用得太絕了,是兩顆子彈,個個都是十環。可以說是神來之筆。這兩個詞就是奴才的兩只瞳孔:歡喜,凄涼。
第三,五四那一代知識分子,或者說作家,有兩個基本的命題:反帝、反封建。這個所有人都知道,也沒有任何疑問。
不過我想指出,在大部分作家的眼裡,反帝是第一位的,是政治訴求的出發點,這個也可以理解,民族存亡畢竟是大事。魯迅則稍有區別,他反帝,但反封建才是第一位的。封建制度在「吃人」——它不讓人做人,它逼著人心甘情願地去做奴才。
第四,在變革中國的大潮中,五四一代的知識分子,或者說作家,在階級批判的時候,大家都有一個基本的道德選擇,那就是站到被侮辱與被損害的那一頭,他們在批判「統治者」。這是對的。毫無疑問,魯迅也批判統治階級,但是,有一件事情魯迅一刻也沒有放棄,甚至於做得更多,那就是批判「被統治者」、反思「被侮辱」的與「被損害」的。魯迅的批判極其另類。
他的所謂的「國民性」,所針對的主體恰恰是「被統治者」。在現代文學史上,這是魯迅和其他作家區別最大的地方。當絕大部分的知識分子、絕大部分作家都在界定「敵人是誰」的時候,魯迅先生十分冷靜地問了一句:「我是誰。」在魯迅看來,「我是誰」的意義遠遠超出了「敵人是誰」。其實,一部《吶喊》,它的潛台詞就是這樣的一個問題:我是誰。
香爐和燭台:
我只能說,魯迅先生太會寫小說了,家都搬了,一家人都上路了,小說其實也就結束了。就在「沒有小說」的地方,魯迅來了一個回頭望月。通過回望,他補強了小說的兩位主人公,也就是「故鄉」的兩類人:強勢的、聰明的、做穩了奴隸的流氓;迂訥的、蠢笨的、沒有做穩奴隸的奴才。
同樣是一個象徵的還有閏土所索要的器物,那就是香爐和燭台。香爐和燭台是一個中介,是偶像與崇拜者之間的中介。它們充分表明了閏土「沒有做穩奴隸」的身份,為了早一點「做穩」,他還要麻木下去,他還要跪拜下去。無論作者給我們這些讀者留下了怎樣一個光明的、充滿希望的尾巴,那個漸漸遠離的「故鄉」大抵上只能如此。
❿ 魯迅小說的閱讀心得 2000字
《狂人日記》在表現「禮教吃人」的同時,還表現出了強烈的反叛和變革的精神。如狂人面對因循數千年之久的傳統思想,大膽地提出了「從來如此,便對么?」的質疑,這集中體現了大膽懷疑和否定一切的五四時代精神;狂人還面對面地向吃人者發出了警告:「要曉得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狂人還渴望將來有不再吃人的更高級的「真人」出現,這表現了一種改變舊世界、創造新世界的朦朧理想。具有鮮明的現代特徵,具體表現為省察歷史與現實的理性精神,解剖自我靈魂的自審精神,以及關注生存和發展的憂患意識,遠遠超出了一般知識分子顧影自憐式的自慰,顯示了「五四」時期思想啟蒙的高度。